文/胡铭
去年我在主编父亲艺文集和纪念文集的时候,曾一度为书名题写而伤神,始终拿不定主意。有人建议应由林筱之先生来题签,无论从档次还是情感上来说,都很有意义,我当即采纳。
文/胡铭
去年我在主编父亲艺文集和纪念文集的时候,曾一度为书名题写而伤神,始终拿不定主意。有人建议应由林筱之先生来题签,无论从档次还是情感上来说,都很有意义,我当即采纳。
林筱之,原名林昌午,著名书画家。幼年即随父学画,后又师从黄宾虹,作品酣畅淋漓,墨色多变,既有黄老遗法,亦具散翁意趣。潘天寿对他较为器重,评价甚高。书法研习历代大家,博采众长,运笔老辣,用墨苍润,气势稳健,内含灵气。
筱之先生系家父恩师林散之长子,也是父亲的大师兄。林散老仙逝后,师兄弟之间也常有来往。关于父亲逝世的消息,我们并未告知于他,主要是考虑老人年岁已高,还是不惊扰为妥。
为题签之事,父亲同门冯仲华先生电话致林筱之先生,林先生十分惊愕,并答应一定题写。冯老师提及润笔费一事,老人连忙说: “为寄樵书集题签,怎么可能还收润笔费呢!” 他虽已90高龄,但十分繁忙,外出频仍。后来母亲又致电于他,确定了他从北京返回并赴日本前的两天时间空档。
那天清晨,冯老师不顾年迈,带着我和姐夫赶往南京,同行的还有振帆兄。冯老师的学生高民兄、礼道兄盛情款待,中餐大家在一起小酌了几杯。结束后,我们一行驱车驶往林先生的工作室,这工作室设在金陵制造局院内凡德艺术街区。
金陵制造局位于南京秦淮区中华门外,由李鸿章于1865年创办,系全国四大兵工厂之一。门头尚存,这百年丰碑屹立依旧。进大门后便是凡德艺术街区,环境优美,学味浓郁,既承传统之风,又显西洋之派。两幢锯齿形建筑格外引人注目,其前身为民国兵工厂房,典型的欧洲德国包豪斯风格,造型简洁,古朴典雅。
制造局和艺术街,本无关联,但却在这里交集,竟也是那样的自然、和谐。艺术之柔与历史之刚静静地融合,六朝的历史流淌过后的繁华再现,厚重的文化底蕴托起了层层芬芳。
这本就是一个艺术空间。走进长廊,艺术气息扑面而来,历史的弦音也在慢慢的拨响。在这里,你是无法迈开大步的,唯恐遗漏了什么。林先生工作室面积不是特别大,室内雅致的陈设,在特别明亮的灯光之下熠熠生辉。四周墙上挂满了先生的书画,迎面是一书案,笔墨纸砚齐备,桌边是一排椅子,可见平日里造访者甚多。左侧是一个休闲之处,人们可以坐下来静静地品茗谈艺。
此时已有三四个人在那,见我们远道而来,自然就退至旁边。林先生的第一句话便是: “我早就在等候你们了。”让人亲近无比,忘却了世上还有距离一词。初春三月,乍暖还寒。先生身着一件羽绒服,精气神十足。林先生与其先父相比,颇有相似之处,同样慈眉善目,同样妙语连珠,且还多了一分爽朗、潇洒之劲。
老人嗓门不小,很健谈,也挺风趣,是个外向型性格的人,说话直来直去,不绕任何弯子。他是一位大家,自然就有一副大家的派头,尤其是在谈论书画的过程中。先生胸有丘壑,洒脱不拘,笑看人生。开心的时候,他就会站起来说话,简直像个老顽童,煞是可敬可爱。
我们的交流围绕着家父打开话匣,我向老人简单介绍了父亲的情况,他深表遗憾。林先生对我说: “你父亲很有个性,脾气大,我非常清楚。他在家里可经常骂你?”我答: “他平时对我是不发脾气的。”老人笑道:“那好。”接着,林先生又动情地与冯老师回忆起当年他们几个人的事情,甚是快慰。冯老师还风趣地说:“你是我们大师兄,现在是‘林家铺子’的掌门人。”林先生哈哈大笑,说:“你来当这个掌门人啊。”冯老师忙说:“那怎么行呢,你是大哥,这个掌门人非你莫属。” 长辈们的交谈是如此的融洽,我等也不便多插话,怕影响气氛。乘这个机会,我倒是拍了不少照片。先生很上相,张张笑容可掬,慈祥和蔼,真的看不出狂傲之气,或许他是针对不同的对象吧。
我递上一张写有书名和展标的字条,老人审视了一下,脱去外套,在桌上铺好四尺对开宣纸,十分认真地计算着字数,比划着大小。“林大伯,您可以写小字,这样轻松些,反正到时是要拍照制版的。”没想到林先生却说:“我给别人题签都是小字,但今天不同,我一定要写大字。” 简单、朴实的话语,令我感动不已。
老人执笔亦使“钩手”法,悬腕中锋,深得其父遗韵。先生作书时很认真,很严肃,名为题字,实则三幅完整的作品。还没等先生休息,我又拿出一幅父亲惜未署款的六尺整张隶书,请他帮忙补款,老人爽快挥就。气氛越来越热烈,在场人都有一种心动。就在林先生准备收拾笔墨时,不知是谁首先提出:“林老,可否给我写一张?”林先生兴致蛮高,没有推辞,没想到这一来却一发而不可收,这人一张,那人一张,我也有幸得到了先生的墨宝。林先生为他人写字还有一个特点,他要先问明对方的身份,然后再选定相适应的内容,有时还即兴作诗。
“好了,全部完成!”先生如释重负。是啊,他居然一口气写了十张,真的感觉有点累了,说从没有一次性写过这么多。他还开玩笑地对冯老师说:“你逼我写许多,你也给我写一张吧。” 冯老师很愉快地现场作书两幅,林先生大为称赞。
先生还关切地询问,书集何时出版?展览何时举办?我一一禀报,并诚邀他为艺术顾问,老人欣然同意,同时担任艺术顾问的还有安徽省文联主席吴雪先生。林先生还说要提前一星期通知他,以便安排时间,届时前往光临开幕式。我说到时派车子过来接,他笑着说: “不用麻烦,我有车啊。” 当然,他有专职司机,也无需他亲自驾驶。
林先生说以前没有见过我,我说见过一次啊,只是当时我太小,先生可能没有印象了。早年的那一场景随即又浮现而出:我5岁的时候,父亲带我到南京看望林散之老师。林散老与父亲相谈甚欢,从下午一直聊到晚上,我实在按耐不住了,吵着要离开。林老为了稳住我,让林筱之拿零食给我吃。谁知我刚咬了一口,就“哇”地一声哭了起来,原来是糖生姜。林老见状很慌张,大骂其子:“小娃怎么能吃这个东西呢,你快上街买去!” 筱之大伯后来买了些什么,我倒记不清了,总之我没再折腾。
一下午时光悄然而过。这时林先生又显出他的幽默劲头,挨个指了指每人,清点人数。“晚上我请你们吃饭!”我们连忙说: “吃饭可以,应当由我们请客。”老人道:“那可不行,你们到南京来,如果不是我请客,外界人知晓此事,一定会笑话我的啊。” 先生是那样的诚挚、纯真。
为了能让林先生早点休息,我们还是告辞。先生起身相送,并在门口与我们一一握手道别。走了几步我再回首,老人仍站在那儿深情地望着。
夕阳余辉倾洒下来,春风像是一种暖暖的伴奏,喧闹也好,寂静也罢,同样披上了绚丽的色彩。
林家铺子,是艺坛的一座客栈,更是一道风景。悠悠长河,气韵永存!
本文禁止转载,违者必究。
原创文章,作者:九华山书画网,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://www.jhsshw.com/3942.html